「是,我知道。」歡爾回頭望一眼,爭吵的情侶已不見蹤影。
少年時代穿一樣的校服去一樣的食堂寫一樣的作業,太多太多的一樣讓他們意識不到彼此之間天差地別的成長環境所釀就的那些「不一樣」,就像祁琪總會先拐一個路口回家——因為她的家在市中心房價最高的別墅區啊,十五六歲的少年們哪會兒注意到這些。
「所以,」景棲遲自言自語,「宋叢怎麼可能不清楚。」
毋庸置疑,宋叢本就是他們當中最聰明的那個。
歡爾輕輕「哎」一聲。
她想想問他,「咱倆能做點什麼嗎?」
作為宋叢最好的朋友。
「郝姨出事那年,」景棲遲摸摸脖子,「咱們怎麼做的?」
那時是大人們之間的紛爭,輪不到,他們也沒有能力去提供幫助,只在宋叢轉學後某一日三人聚在基地,歡爾言辭懇切地告訴夥伴如果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做的,一定一定要說出來。景棲遲補充,我倆沒說笑。只有這些而已,因為不知道可以做些什麼,只能等對方提出請求進而全力以赴。
歡爾一下懂他的意思,只是想到這些忽而冒出一股沒由來的難過,「棲遲,我真心希望宋叢好好的。」
景棲遲揉揉她腦袋,「我也一樣啊。」
他們不是在維繫友情,一起長大的情誼根本用不著費盡心力維護,即便相隔千里,即便山高路遠,即便年輪更迭每個人都在變化,有些存放在內心深處的情感卻歷久彌新生生不息。
多幸運,我這一生遇到你,你們。
48, 紅綠燈5
陳歡爾在一個月後才知田馳曾遭遇暴力威脅。
她以過來人身份去社團做賽前指導,休息間隙和新生們聊到為什麼參加武術社,醫學院兩名男生嘻嘻哈哈道,為了反擊啊,免得和田馳學長一樣莫名其妙被揍一頓只能認栽。
她問清經過:一個月前,二食堂旁邊小路,兩名戴口罩的男生出手,後來被認識的學姐送去校醫院。保衛處沒找到人,因為不知怎麼監控那個時間段恰好黑屏。
哪有那麼多恰好。
歡爾壓著火去找黃璐,就在她與宋叢景棲遲吃飯那天黃璐很晚回宿舍,中間還接了導員電話,關鍵詞就是田馳、二食堂、校醫院。
黃璐當時給出的論斷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太天真了,世上若有那麼多冤冤相報,何來仇恨犯罪率高居不下。
黃璐倒不遮掩,痛快承認,「我約的田馳,你小夥伴出的手,根本沒怎麼樣。就讓他刪了關於你的朋友圈,再瞎說全網見唄。監控被景棲遲黑了,查不到。我還天降仙女好心好意送他去醫院了呢,多精湛的排布。」
歡爾氣得直跺腳,「再怎麼樣也不能打人啊,你們不想畢業了!」
萬一被查到記處分,宋叢屬外校人士另當別論,本校這倆闖禍精就徹底完了。
「那孫子就氣頭上才敢找保衛處,你看他事後還敢追究?真想全校知道他那些爛事啊。」
「你們竟然打人,你們……」
「打人這事你熟啊。」黃璐滿不在乎,笑得花枝爛顫。
歡爾狠狠瞪她一眼。大二時有次和外校聯誼,黃璐中途打來電話說有個男生動手動腳眼神不對。待歡爾趕到 KTV 接人,那男生正尾隨黃璐出來,一個不留意拽住就要強吻。陳歡爾火冒三丈,偶像劇看多了把犯罪行為當霸道總裁,當下脫了外套罩住他眼睛,拉進男廁所一頓胖揍。據說對方後來清醒發覺自己在男廁,處處宣揚黃璐名花有強主護,也再未找來。
揍人這事兒陳歡爾確實熟,可特殊場合另當別論,以暴制暴一點不高級。
「行了,」黃璐恢復正色,「你看不得別人找我麻煩,我更忍不了渣男騎你頭上作威作福。這事從牽頭到干都是我的主意,你可別找小景。」
「不說我倒忘了。」陳歡爾握緊拳頭,直奔計算機院。
打聽到景棲遲位置並不困難,對於女生來找這件事路人見怪不怪,在歡爾看來那眼神明明帶著「哎呦又一個送上門」的唏噓同情。實驗室最後一排靠窗,六個男生對著四台屏幕正在激烈討論。景棲遲站在中間,還是那件衛衣,還是那個亂蓬蓬的腦袋,圓框眼鏡卡到鼻樑,說著根本聽不懂的辭彙。他什麼時候近視的?歡爾站在門口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好像從未見他戴過眼鏡。
也是,同校多年幾乎沒踏進過計算機學院,他在這裡發生什麼她一概不知。
像夜間電視機信號,本以為連續劇會一直播放可下一秒人物故事統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畫面靜止的空白期。
和景棲遲之間,出現了空白期。